后记 守望与存在[2/2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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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柯佩韦的童年创伤在这种环境下没有像霍尔顿一样部分释放出来,而是全盘堆积在内心深处。于是,他不爱与他人交流,像个扎满刺的小刺猬,躲在自己的角落里。他没有像霍尔顿那样到大街上闲逛,内心却流离失所。而我也赋予了他一个更沉重的命运:弟弟的去世与他间接相关,他有一定的责任——虽然我想大家读罢小说,都会认为这件事并非柯佩韦的过失,只是一场意外。但柯佩韦仍旧难以原谅自己。就如他自己所说,踢球绝对不是为了“继承弟弟的梦想”。他认为这是世界上最恶心的念头,弟弟因自己而死,现在自己又要去继承他的梦想,这不是非常滑稽可笑的吗?生者难道连死者的梦想都要占有吗?何况没人能确认足球就是弟弟的梦想,因为弟弟在人生还没有成型的时候就失去了生命。笼罩在柯佩韦心中的创伤或许比霍尔顿还要更大一些,多少有点西蒙·波伏娃《他人的血》中的那种意味。所以,柯佩韦在生活上的浑浑噩噩、停滞不前也有了解释,根本上是无法承担选择与行动背后的责任。小说第二卷的开头,萨特的《墙》作为一个噩梦出现,直接说明了他所面临的不只是生活的困境,而是具有一定存在主义哲学意义的。
那么,打开柯佩韦内心的仍旧是存在主义。所以小说之后的很多部分里,我们能看到《局外人》或《西西弗神话》。堂吉诃德冲向风车的背影和文天祥的《正气歌》同样指向了行动的确信无疑。从这个角度看,小说是对存在主义经典文本的导读,同样也是通过这种哲学与文学的力量去激励主人公乃至读者。承担自己的罪,接受一切罚,仍然行动,肩负责任,相信自己能成为一个好人,这是小说要阐明的部分内容。柯佩韦最后能面对弟弟的去世,并坚持自己对生命与生活的热爱,其力量有形而上的哲学来源。当然,更不可忽视的是他伙伴与亲人的陪伴。“理论是灰色的,生命之树常青”。在小说中,小主人公们之间的关系是相当单纯的,互相理解与帮助,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,这样的温情是柯佩韦能够面对过去的底气。霍尔顿因为妹妹的理解而毅然转头回来,但如果他的队友或室友能稍稍给他一些平等的关爱,或是像那两位修女一样跟他坐在一起聊聊天,或许他都不会选择走到大街上吧。
疗愈创伤的不只是形而上的理念,更多的是亲人与同龄人的关爱——那种真正的同理心,而非居高临下的命令。而我们能看见的是,柯佩韦既是被疗愈的对象,也是去治愈他人的行动者。他在接受大家的爱,也在努力地帮助每一个人,不断反思自己的行为,对自己有极高的道德要求。因此,小说中的人物关系是多元互动的,足球队似乎成为了一个人际关系上的乌托邦,大家团结一心为集体努力,同时又真正兼顾了个人的情感与理智。作为搭档的米乐在小说最后能有如此出色的表现和坚定不移的决心,这也都归功于他和柯佩韦之间坚固而深厚的情感。每个人都是在麦田里玩耍的孩子,又都守望着彼此,用稚嫩的肩膀担起相互保护的责任。而他们身后的大人,那些老师与家长,他们同样是守望者,形象都是非常正面的,为孩子们提供了爱与行动的方向,关于教育的一些理念也通过他们得到了展现。但这一点也许是小说的不足之处,它掩盖了同样对少年儿童影响力巨大的人可能存在的负面问题。设想,如果柯佩韦的父母像霍尔顿的父亲那样随时会“干掉”他,老师们不近人情,甚至潜藏着几个变态,那小说里的矛盾会更加丰富真实,但温情的氛围就会极速下坠了。
所以,《猎人与轻骑兵》到底是有些理想化的,终归是一部写给孩子的书——虽然我想长大了的孩子也可能愿意阅读。至少,我还是希望通过它让人能够思考生与死,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,并找到继续存在的希望。或许不必去寻找什么道理,只是去感受小说中属于孩子的那份单纯美好就足够了。“人们对你们讲了许多教育你们的话,但是从儿童时代保存下来的美好、神圣的回忆也许是最好的回忆。如果一个人能把许多这类的回忆带到生活里去,他就会一辈子得救。甚至即使只有一个好的回忆留在我们的心里,也许在什么时候它也能成为拯救我们的一个手段。”小说结尾引用的《卡拉马佐夫兄弟》恰是在说明这个道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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